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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死地后生(第1页)

高氏产子,的确是为我送去了救命的求援;但一如我所料,却也加快了处置我的进程。当夜我被几个侍卫从湿冷的墙角拖起,一路押送到了一个貌似讯问室的地方。

一间不大的房内,被数十只蜡烛点的灯火通明,却似是透出隐隐寒光。侍卫扭了我,硬是摁在地上跪着。一个侍卫粗糙的大手死死按住我的头,不叫我抬眼向前看。我只听得几个人迈着轻重极缓各不相同的步子,从我面前的门口鱼贯而入。我直勾勾地顺着地面看过去,只见除过一双绣着金丝的皂靴华贵一些,其余的是两双寻常太监的黑布靴子和两双侍卫的武靴,并无什么异常。四周一片寂静,好似只有一对玉佩相互击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与这阴森肃杀格格不入。一双黑布靴紧跟着那双金丝皂靴向屋子角落里去了,好像是寻了座坐下来了;另一双黑布靴在我面前三尺开外的地方站定了,提着公鸭嗓子唤道:“把她放开吧。”

闻言那两个侍卫才松开了我,我借着这功夫赶忙向四周扫去,果然见那屋子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人,看那架势分明就是这伙人的主子,无奈他被面前的一个太监挡了个严严实实,似是故意不叫我看见真面目。我正揣度着这幕后之人是何来路,那公鸭嗓子一声尖吼骇的我一个激灵,“看什么看!给我老实点!”

两旁的侍卫极有眼力见儿地一把扯住了我的头发,生生将我的目光拽了回来,还来不及待我痛的叫喊一声,只见我面前那已老的满脸沟壑的公鸭嗓子阴森森地笑着道:“问你什么,你最好都老老实实地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知道吗?”

我怒目如炬,心中恨不得将这帮为非作歹的奸人全都千刀万剐,可是别说此刻我正被他们团团围住,牢牢控制,就是现在放我大摇大摆地出去,我能奈他们何。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对那老太监道:“公公说的是,那么就烦请公公,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老太监嘴角一抽,得意地笑道:“好,算你识抬举,那我也不跟你废话,来人呐!”他举手一挥,便有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地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到我眼前。我接过纸张略略一看,心中陡然一惊——这居然是一纸认罪书,大意是叫我承认我藐视宫规,私自出宫。

我淡淡一笑,斜睨着老太监问道:“敢问公公,我若是在这纸上认了罪,画了押,那么,论罪该当如何?”

老太监闻言满脸的皱纹挤成一团,眯着眼睛道:“好说,认了罪你也就轻巧了,宫女私自出宫,打死不论。不过念在你认得快,少了我们一番周章,我们可以叫你自己选个舒坦点的死法。姑娘,您看成吧?”

打死不论……果然,抓我进来的人当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只是我总觉得他们不知为何似是有所忌惮,一定要叫我死的合情合理,否则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弄什么认罪书了。

“怎么,诺兰姑娘,您是签字儿呢还是画押呀?我们这儿可都给备好了。”那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如鬼魅一般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顾自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盯着他道“公公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我若是认了罪,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在您看来,我是如此愚笨之人吗?”

老太监脸色一变,喷着吐沫星子叫骂道:“好你个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偷溜出宫之事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你若识相,就乖乖认了;否则,就难逃皮肉之苦了!”

我冷笑一声,“要打要罚,悉听尊便,难不成,我不认这个罪,你们还敢把我打死?”那最后一句,我是有意提高了嗓门冲着墙角的人说的,他既然想叫我死的清楚,死的合理,就不会不明不白地随便杀了我,既然如此,我只要咬着牙挺住了,挺到有人来救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老太监显然是被我激怒了,暴跳如雷地指使着两个侍卫道:“给我打,狠狠的打,不用怕打死,打到她不敢再嘴硬了为之!”

旋即便有两个侍卫冲了上来,一人一边将我狠狠按在地上,不由分说便仗如雨下。我何曾经受过如此的皮肉之痛,那是一种筋骨欲断,肌肤开裂的疼痛,只一下,那疼痛就从我的臀部急速地向头顶袭来,掠过我的喉头,化作一阵干呕。我死死地用指甲抠着手上的皮肉,好似这样背上的痛就能轻一些;我不敢张口哭喊,或者是早已忘了叫喊,我只觉浑身上下只有那一口气还提在胸前,一旦开口,便连这最后一点支撑也没了。我也不知道是打了多少下,或许并不多,可我却觉得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看到了周诚,看到了那间温馨的小屋,那你侬我侬的爱恋。天意当真捉弄我至此吗?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执意的放弃,执意的归来。我不敢面对周诚,我急于再见胤祥,而等着我的,却是胤祥的背叛,身世的凄凉,如今的血光之灾……我已几乎要失了知觉,竟分明地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周身骤然地冷了下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生命在慢慢脱离身体的感觉。我支撑着,支撑着,却还是禁不住一点一点地垂下了眼。

突然间,只听角落里一声沉闷的咳嗽声,我背后的棍杖好似也随之停止了,我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稍稍有些恢复了神智。我费力地抬头望去,只见那老太监哈着腰立在墙角之人身侧,似是听他附耳低言,片刻直起了腰,对着我道:“也无需你逞强了,你认不认都不打紧,只消你在这纸上画了押,就是认了罪,没有人能追究的出来你是怎么认的。”言罢又高声喝道:“来人呐,摁住这贱婢的手,叫她在这认罪书上按上手印!”

忽然间我那血迹斑斑的身边又围上了一群人,死命地掰着我的手,沾上了印泥,眼看着那朱红色的拇指就要摁上纸面了,突地从外面奔进了一个高个子太监,大惊失色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呀!朱公公快快停手啊!”边说着便赶忙挥手撤下了拉扯着我的一干人,我便瞬间无力地瘫软在地了。

我躺在冰冷地地面上,只听头顶那大个子瓮声瓮气地道:“朱公公,这奴婢,太子说他要留着,不能杀呀。”

那名唤朱公公的老太监似乎是示意他噤声了,他们小声地嘀咕了一番又走到角落里与那坐着的人嘀咕了一番,半晌,我终于听见那老太监压着嗓子无奈地吩咐侍卫先将我押回牢房。

彼时彼刻,我心中骤然一阵想哭——不管今日受了多少苦痛,亦不管明日我还能否继续幸免,无论如何,我是逃过今日这一劫了。我亦是此刻才发觉,一向自认为生死由天,随性豁然的我,竟是如此的怕死……

回去的路上神智昏聩,瘫软如泥,我已没有丝毫心力去分析,去揣测,去琢磨今日的种种情形,只是任由侍卫如拖拽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拖着我一路疾走。然而适才我清清楚楚听到的二字却牢牢定格于脑中,我默默铭记——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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