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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牢狱之灾（第1页）

我被人一路拖着，也不知行了多远，终是随着一阵沉重的“吱呀”声，周围的光线瞬时暗了下去。我这才被揭开了眼罩——果不其然，与我设想的一般，我当真是被带到了大牢里。阴冷晦暗，恶臭扑鼻，我被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地向牢房深处走去。两侧的木栅后蜷缩着一个个污秽不堪、瘦骨嶙峋的身躯，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嘤嘤啼哭，有的只是呆呆地坐着，却都不敢朝我身侧的侍卫看，好似他们是阎王身侧的小鬼儿一般令人避之不及。

我被两个侍卫扭着，推进了尽头的一间牢房，紧接着就是一阵冰冷的铁链碰撞的声音。他们也不与我说话，锁好了门就径直出去了。

此时此刻，我是半分法子都没有了。在这暗无天日，插翅难逃的牢房中，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溪已然出嫁；胤祥远在百里之外；八阿哥此刻大约也已经启程离京了。只一瞬间，我身边所有能给我庇护的人都不在了，于是乎，这一瞬间我就枷锁在身，锒铛入狱了。

那圆脸胖子说的冠冕堂皇，是奉了内务府的命，惩治违反宫规的宫女，可既然是违反了宫规，直接拉到慎刑司去，要打要罚，自有决断，又怎会将我下入大狱，这分明就不是按内务府规矩办的。而如此一来，我的结局，似乎也不可能只如同违反宫规的宫女那般简单了，隐隐中我觉得命数将尽，一种濒临死亡的深深恐惧再次遮天蔽日地滚滚压来。

自我下狱，他们不提不审，只是一味地将我关着，一开始我还绞尽脑汁地思考究竟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到后来思绪也渐渐凝滞了，仿若我已同这阴冷昏暗的牢房融为一体，也难怪刚踏入此地时见到的那些人，他们与这牢房，看起来竟那般契合。

亦不知过了多久，我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好似有人在大声吵闹。我忙直起了身，趴到了栅栏边上，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那是个尖利高亢的女子的声音，一路叫骂着，似是走走停停。终于是走进了我能听得清的距离，我又使劲儿地向前靠了靠，努力地分辨着。

“你们这群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也敢拦！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那女子的声音怒火冲天，似是要一把火将这点着了似的。

似是一个守卫低声劝阻着，言辞却依旧刚硬：“答应，小的们哪里敢拦您，这是这深牢大狱，怨气极深，奴才恐怕你进去了不好，所以才……”

答应……我再细细辨别一番那声音——竟然是高氏！

果然，只听那盛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怕怨气伤不了我，你们倒是可以。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万岁爷如今不在京里，你们若是让我生了气，动了怒，龙胎一旦有损，我要你们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我心中陡然一惊，高氏怀孕至今，已近十月了，明明就即将临盆了，她怎可踏足如此污秽之地……

果然，高氏一搬出了龙嗣，哪里还有人敢阻拦，片刻我便见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撑着腰向我费劲地走来。我忙站起了身，朝她伸出了双手，冲她叫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临去青海前曾去她宫中看过她，彼时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腹部自是隆起颇高；如今再见，却真真地像是吹足了的皮球一般，搁在并不怎么丰腴的高氏身上，竟有那么一丝触目惊心。

她已是要临盆的人了，连走路尚且都不方便，竟还不顾忌讳不顾身子地跑到牢里看我，一时间我心中感动不已，簌簌落下泪来。

高氏见我哭了，以为我是在这牢中呆的怕了，连忙安慰道：“妹妹莫怕，我既来了，就定当想法子救你出去。”

高氏身后随行的丫鬟麻利地搬来了个凳子，扶着高氏缓缓坐下。我两就这么隔着栅栏，执手相对。我抹了一把泪道：“姐姐放心，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左右是被人算计了，人家是千辛万苦准备了好久只待我回宫一举擒获的，怕是要救我，也没那么好办。倒是你，眼看着就到了生产的时候了，天儿又这么热，你怎么能跑到这种地方来？万一有个闪失，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高氏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正色道：“当日我与你说过，你不仅是帮我，亦是救了我，若没有你，恐怕我这腹中的孩子也早随着失心落魄的我丢了恩宠，昏昏度日了。我高倩莹还有今日，头一个该谢的就是你，今日你有难，我怎能不闻不问，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啊。”

我望着她头顶渗出的细密的汗珠，既是不忍又是感激，当日帮她不过只是一时怜悯，却未想到她会如此真心待我。

“对了，姐姐怎知我出事了？”我这才想起高氏来的蹊跷，不解地问道。

“说也巧了，你被抓走后，朝懿阁的一个叫婷儿的小丫头就跑去长春宫，要找十公主报信。不过长春宫的那个主位惠妃并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丫头叫门房通传了两次惠妃都没让她进去。恰巧长春宫承禧殿的王贵人要来我宫里看我，在门口就遇上了那哭哭啼啼的小丫鬟，便问她怎么了。那丫头许是没了主意，却也不敢胡乱说话，就问王贵人同十公主亲不亲，王贵人不明所以，就只如实说平日里和十公主颇为要好，也很谈得来。那婷儿就拜托王贵人传话给十公主，说是朝懿阁里的诺兰姑娘出事了。这王贵人原是苏州人，亦是万岁爷南巡时从江南带回来的，如此我两人也算是半个同乡，平日里这后宫妃嫔，我与她算是最交好的。玉珍出事的时候，我曾向她提起过你，她心中便有个印象，听了婷儿说你出事了，便寻思了一番，知道求十公主也未必帮得上忙，便将那丫头径直拉到我这儿来了。这不，我一知道了原委就急忙派人到处打听他们将你关在了哪，所幸，他们是把你关在了内务府的牢房，一寻便寻到了。我这不就急火火地赶过来了。”

听高氏这么一说，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上天当真还对我有一丝眷顾，若非婷儿误打误撞地碰见了王贵人，恐怕她即使是求着了十公主，可楚乔年纪尚小，在宫中人微言轻，亦是想不出什么法子的，那我才当真是绝境了。

“妹妹可知是什么人要害你？”高氏突然压低了声音，警觉地问我道，“依我看，事情并非像婷儿说的那样，内务府的人是因为你犯了宫规才把你抓起来的，否则我来要人，他们断断不会不给。我总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我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出是谁要这样做，又为何要这样做……”

话还没说完，只听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白日里抓我的胖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对着身后的一群侍卫破口大骂道：“一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要是上头怪罪下来，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高氏听的，可高氏哪里能容得了他这般嚣张，站起身来，指着那胖子的鼻子喝道：“李德才，我当是谁呢，敢在我面前乱吠，原来是你这条哈巴狗！怎么，广储司你干不下去了，又依附着谁了在这作威作福，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你面前的是谁。我今儿把话给你放着，我这位妹妹要是伤了一根毫毛，我就让你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那李德才当真是天生一副奴才相，立马转了脸色，谄媚地哈着腰颠了过来，不住地劝高氏息怒。

高氏也不理她，转过身还要嘱咐我几句，突然间脸色骤变，眉心拧成一团，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起来。眼看着高氏马上就要站不住了，这牢房里的一干侍卫太监全都吓傻了眼，高氏身旁的丫鬟忙扶住了高氏，冲着那一群呆若木鸡的奴才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小主扶出去，再去个人，道太医院请太医，说我们小主要生了！快！”

言罢又涌上了一群太监，七手八脚地抬起了痛苦不堪的高氏，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向外走去。那李德才早就吓得魂都丢了，赶忙跟在高氏身后，哈巴狗似的去了。

一时间原本沸反盈天的牢内又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高氏那因着剧痛而扭曲狰狞的脸在我眼前久久徘徊——她怀胎十月，还不辞辛苦来到这种地方，本就是冒险；更何况又在这种地方赶上了临盆，现在唯愿她们能母子平安，但凡一方有事，那我真的是要愧疚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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