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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各自珍重（第1页）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好一阵子，巧莺掀开窗帘向外望了望，迟疑地道：“这条路，怎么不像是回宫的呀。”

“是吗？我瞧瞧。”我起了身，刚探出了半个脑袋，只听身后一个洪亮的男声叫到：“诺兰！”

“棋华，停车。”我唤道，然而棋华也不知怎地好像全然未听见，我叫了不下四五声，马车非但没停，还有愈加疾走如飞之势。我正纳着闷，只见一辆乌色马车横在了面前，我所坐的马车这才徐徐地停了下来。我由巧莺扶着走下车来，狠狠瞪了棋华一眼，抬头望去，对面的车上竟走下了许久未见的九阿哥。。我自是有些欣喜的，忙冲他行了个礼，笑着道：“九阿哥，怎么这样巧呀。”

九爷闻言抿嘴一笑，那透着精光的眼睛随着眉梢挑了挑，道：“巧是巧，不过却不是你说的那个巧。”

“哦？何出此言？”

“我本是受八哥所托，要在神武门口等你的，不料适才有事耽搁了，我还怕赶不上了，正快马加鞭往宫门那去呢，谁知却在半道上碰见你了，你说是不是巧啊。还多亏了这个……”

还未待我说话，只见九阿哥伸手抄起马鞭，对着棋华风驰电掣一般狠狠抽了下去，骂道：“糊涂东西，进宫的路也不认得了吗？”

那棋华疼的不住地咧嘴，却仍是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告饶道：“九爷您息怒，是奴才一时不小心，走了神，赶错了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九阿哥哼了一声，冷冷道：“回去向你家主子讨五十个耳刮子，看你以后当差的时候还敢不敢不小心。诺兰姑娘由我送回宫，你回去复命吧。”

“这个……恐怕”那跪在地上的棋华刚想争辩，却听九阿哥一声怒喝：“啰嗦什么，主子的事儿你也敢管了？我看你这奴才不仅是糊涂，还有点胆大包天呐！怎么着，还怕我把诺兰姑娘拐走了不成？”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棋华被九阿哥这一吓唬，一时间噤若寒蝉，不过仍是纹丝不动地跪在我二人面前，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九阿哥哪里是个好脾气的主子，抬起腿，一脚将棋华踹了个趔趄，便头也不回，挟着我大步流星上了马车，驰骋而去了。。

九阿哥抱着膀子坐在我对面，半是自言自语地道：“没想到老十三那么一个稳妥的人，手底下也有这么不机灵的奴才。”

我自是不去理会九阿哥那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他说话一向最是尖酸，但也并非是有什么坏心。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哥的予智予雄、妄自尊大，说白了就是有点自恋，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难免有时就会薄唇轻言，不过这样的一面或许只在极为亲近或是无关紧要之人面前才展露出来吧，因为外面的言论无不说九阿哥好施钱财、平易近人、最重义气。而我念及自身，估计我对他九爷来说，正是那无关紧要的一类人吧。

“九爷适才说是受八阿哥所托，八爷他，不是回京了吗，怎的不亲自来呢？”我转了话题问道。

九阿哥撇撇嘴，道：“八哥可没有那样好的福气，可以跟皇阿玛扯谎说是嫡福晋有孕就连夜策马奔回京了。他刚到热河，脚还没站稳呢，就听说你出了事，只向皇阿玛告了三天的假。没成想，终究是晚了一步，白跑一趟。知道你得救了，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皇阿玛身边去了。”

我在胤祥府上安稳地度日，竟不知八阿哥为我这般奔波操劳，不由得一阵感动，“那……八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奴婢？”

九阿哥摆出一副懒洋洋的神情戏谑道：“话是有不少，可我听来听去也拣不出什么要紧的。你只说你如今身子如何了吧。”

我心知他是拿我打趣儿呢，掩口一笑道：“身子已然大好了，请您叫八爷无需挂心。”

九阿哥玩味地瞄了我一眼，说道：“既然好了，也就不必再叨咕一遍八哥嘱咐的那些话了，哎，白白害我硬背了那么久。”忽地，他神色一变，瞅了瞅我身旁坐着的巧莺，向我使了个颜色。

我心下了然，点头道：“九爷有话但说无妨，这是我自家的丫头，可靠的很。”

九阿哥放下心来，正色道：“你可知道要害你的是谁？”

我闻言一惊，忙问道：“是谁？九爷您知道？”

九阿哥一撇嘴，蹙着眉头道：“我哪里知道，知道了还问你做什么。”也不理会我愤愤地偷偷瞪他一眼，接着道：“八哥想叫我问问你，可有什么端倪，他也好帮你查一查。”

听闻此话，我心中更是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涟漪——从日夜兼程回京营救，到关心伤势多加嘱托，再到替我不平为我报仇，八阿哥皆是事无巨细，事事都为我筹谋，为我着想。然而我既不愿追究，只求平安，也就无需再牵扯八阿哥为我劳神奔波了，我淡淡地回应道：“没有什么，我想，可能就是我私自出宫被内务府知晓了，他们也是按章办事吧，请八阿哥不要为此事费心了。”

九阿哥顾自嗤笑一声，道：“八哥还当真是了解你，他早就料到了你会草草搪塞我，便向我下了死令，叫我定要从你口中问出个一二，你若执意不说，那就只能叫我交不了差了。更何况，即便你真的不说，八哥也自有法子，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探个究竟，你若真有什么用得着的消息，不如就照实相告，也免得八哥白费力气不是。”

我那原本就已不平静的心湖，又一次因九阿哥的一席话而震荡了起来——的确，兜兜转转，起起落落，回头想想，竟常常觉得真正懂我之人并不是与我真心相爱的胤祥，倒是这个同我不过是淡淡君子之交的八阿哥。

我望着九阿哥那故作为难的神情，心知以八阿哥的性子，既认准了管我的事，便会不遗余力地管到底，我再想蒙混过去，也只能适得其反，便缓缓道：“整件事情我也弄不清楚，就拣我觉得有用的说吧。带人去朝懿阁抓我的，是慎刑司的太监，叫李德才；在狱中对我用刑的是个老太监，只知道他姓朱。再有就是，那日审我的时候，来了个主子模样的人，身边有太监跟着，看不清脸，只看着了他穿着的一双绣金线的皂靴，身上……好像还挂着玉佩。还有就是……”我咬了咬嘴唇，正琢磨着要不要提起那日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句“这是太子的人”，突然巧莺推了推我道：“小姐，咱们到了。”

我顺着窗口望去，可不是，那朱红色的宫门岿然屹立，我曾以为走进了这扇门，就再无出宫一日；也曾以为跨出了这扇门，就再无回宫之时。然而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我于这扇门下出出进进如许多次，早已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归途。这扇门曾令我厌恶令我畏惧，也曾令我踌躇满志令我归心似箭，而今日，这扇门对我而言已如同日日穿过的无数普通的门一样，于我的心中再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下了车，转身嘱托九阿哥道：“九爷，这是我自小的贴身丫鬟巧莺，一会儿烦请你定要代我将她送回西鲁特府上。”

九阿哥点头应允道：“这是自然。”

我拉起巧莺的手，与她依依惜别。想着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那么，诺兰就此别过了。”我恭敬地福身，对九阿哥行了一个礼。

“你就再没什么话叫我带给八哥了？”

我抬眼望着一脸玩味的九阿哥，我不清楚八阿哥是否将青海湖畔我二人间的事情讲与他听了。然而讲与不讲，皆不重要了，我虽心中有千千万万句感谢，千千万万句叮咛，却只能尽化作嘴角的一丝无奈浅笑。

我昂首望向遥远的晴空，轻轻道：“那就劳烦九爷，替我对八阿哥道一声，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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