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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三生之约（第1页）

即便瞬间卷起的一阵疾风淹没了八阿哥些许的声音；即便他的发音同现代的语言亦有着不小的差距——可我依然可以明白无误地确定，他真真切切地说了那四个字——仓央嘉措。

我只觉周身血气上涌，呼吸几乎都要停滞，原本以为穿越了时空见到了如许多历史上叱咤风云的厉害人物，再不会因着某个人的突然出现而这般惊喜错愕了，可是当八阿哥言之凿凿地告诉我，我竟与那位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千古奇人擦肩而过，我依旧觉得神乎其神，不可思议——我原本只知道仓央嘉措是清朝人，但从未仔细研读过他身世的我，千算万算都料不到他竟是生于康熙年间。原本只知晓他是否英年早逝没有定论，却未想到他当真脱离了尘缘，随性而去了，而成全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立在我身旁的，八阿哥……巨大的欣喜与惊讶凝注了我的全身，叫我久久不能平复。

八哥亦瞧出了我激动不已地神情，颇是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也读过他的诗？”

我微微颔首，“读过一点。”

八阿哥的眼中显然地掠过一丝讶异，或许彼时彼刻，世间能有幸一赌他的诗作的人，只是凤毛麟角吧。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我低吟浅唱着那触人心底的忧伤诗句，抬眼间只见八阿哥凝眸相对，深深浅浅，皆是情意缠绵。我哑然失色，他却旋即恢复如常，那深邃的有些冰冷的眸子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苍茫的雪山，转身对我道：“我们该回去了。”

“等等。”我轻声唤住了八阿哥。面朝那肃穆圣洁的雪山，我双膝跪地，久久叩拜，于心中默默祷念：活佛，我知晓八阿哥后半生的路崎岖不平，坎坷不断，我不奢求你能够扭转乾坤，更改历史，我只求你保佑他，不要叫他遭受那么多的磨难，求你，求你……”

起身正对上八阿哥那迷糊不解的双眸，我淡淡一笑：八阿哥，你如此的善心善行，这苍茫宇宙中的诸神，都该庇护你的。但愿书中所写能在这一世更改，但愿你的人生，不求至尊，只求平安。

八阿哥向仍在塞外的康熙上报了六世□□圆寂之事，将一具早已备好的尸首交给了拉藏汗，便率着浩大的队伍返回京城了。

回程的路，少了许多来时那般的新奇与兴奋，却多了一夜缱绻后的尴尬与无措。八阿哥待我如常，我却总是有些神思不安，魂不守舍。那夜之后，原本已在我心中渐渐模糊的胤祥又愈加地频频闪现——我不是没有在心中比较过，掂量过，胤祥与八阿哥，皆是如玉的男子，胤祥是暖玉，叫人望之安心舒畅；八阿哥却是块触手生凉的玉，他冷峻的眼眸，他坚毅的轮廓，他那周身散发的贵胄之气，叫人由衷欣赏却又难以接近。即便是我，曾与他同床共枕的我，明知他为人最是善良，最是亲和，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敬他、重他，却独独少了爱他。

车马颠簸中，我屡屡偷偷凝视八阿哥，我怎的也不明白，那日在青海湖畔，为何他那般轻描淡写地就答应了我那与他此生只作知己的请求——除过一句“是不是因为老十三”，他再无半点追究，追究这个刚刚与他共枕而眠的女人为何转瞬间却又将他推向千里之外。只是不追究也好，否则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而今我唯一感念的便是八阿哥竟能如此懂我——或许冥冥中他早已清楚，甚至比我自己更加清楚。所以他不争，不迫，不追问，不强求。八阿哥，青海湖边，我曾问过，我何以三生有幸，才能与你相许。前世今生，我终究是对不住你的。

一路快马加鞭，半月后，我们已是身在洛阳。这一日日中，我正陪着八阿哥一同用膳，只见万全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向八阿哥作了揖，眼角似乎不经意地瞥了我一下，立在那吞吞吐吐，不知说是不说。万全一向最是伶俐机敏，少见他有如此钝口拙腮的时候，八阿哥亦是不耐烦地冲他道：“磨蹭什么呢，有什么话尽管说。”

万全这才一抹额上的汗珠，躬身道：“八阿哥，若溪公主，出嫁了。”

闻言我与八阿哥皆是一惊，我那手中端着的白瓷小碗险些就落了地，八阿哥倒是不慌，只是急切地问道：“何时的事情，怎么这般突然？”

“就是前两日的事儿，七月初八封的和硕温恪公主，七月初十就从宫里迎走了。”

我坐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恐怕是康熙爷担心夜长梦多，若溪又一病不起，才趁着若溪康健的时候忙不迭地把婚事办了。二人皆看了我一眼，万全接着道：“贝勒爷可知，皇上此次巡游塞外，连带着去巡查了一番热河新建好的公主府。听说是万岁爷瞧着公主府建的极好，额驸也一应准备地甚是妥当，心下一高兴，即刻就下旨完婚了。”

八阿哥呷了一口羹匙里的芙蓉脆藕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万全接着不喘气儿似的道：“皇上是在热河那边的公主府等着八公主过去的，公主一到，便同额驸大婚。翌日，万岁爷亲下旨自送温恪公主和额驸回翁牛特部，想来如今已在半路上了。

听到这儿八阿哥才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儿，颔首道：“皇阿玛当真是疼爱若溪，和硕公主出嫁能蒙如此盛恩，只愿若溪能因此稍加宽心吧。”言罢一摆手退下了万全。

“怎么八阿哥觉得皇上隆恩浩荡，若溪心里就能好受了？就能心甘情愿地嫁给她素未谋面的额驸？”我心烦意乱地搅动着面前的汤碗，愤愤地道。

“自然不能，可是左右不过是命定，风风光光总好过凄凄惨惨吧。”八阿哥眼风一瞥，“倒是你，该好好担心一下回宫之后何去何从了。”

八阿哥一语中的，生生敲醒了仍旧浑然不觉的我——若溪出嫁，我在宫中最后的一方庇护也没有了，从今后我该何以自处，当真是摆在我眼前最最急切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我也跑到那雪山后面去，让你跟别人说我圆寂了吧。”见我这当口还有闲情逸致说笑，八阿哥亦是忍俊不禁，不过片刻又正色对我道：“你说的也没错，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若我猜的没错，你的去处，已然有人替你想好了。”

我心间一颤——八阿哥莫非说的是胤祥，可是连我都尚不确定胤祥对我还是否有情，他又怎知胤祥心中还记挂着我呢。

一路驱车赶回京城，我心中自是无比沉重。若溪竟这样匆忙地出嫁了，往昔的一幕幕又不失时机地闪现在了眼前——永和宫初见时她顾盼流光，人面桃花的清爽模样；初闻指婚，她百感交集，孤独无助的冰凉泪水；与关鹤飞相识，她的如沐春风，她的笑语嫣然；承诺我携婧瑶一同出嫁时的左右为难，隐忍不舍。如此柔弱的女子，在暗无天日，人情冷淡的深宫中度过了二十载的岁月，生生铸就了与她原本气质毫不相符的担当与坚强。她亦是我，于这深宫中唯一可以交心的挚友，可如今，我甚至还未来得及与她道一声珍重。要知道，她这一去，恐怕我们此生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所幸八阿哥提醒说，公主出嫁一个月后会返回京城，满三十日后才会再次离京，我这才稍许宽慰，心中不再那般难过。只盼望时光飞逝，叫我早些与若溪重逢，一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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