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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真相二（第1页）

原来，高氏初入宫时只有十五，康熙见她年纪太小，便想养在宫中几年，待她大些再承宠。谁知竟就此将她忘了，两年来再未传召过她，。高氏这个极好强的女子，眼看着受了冷落，便有些按耐不住，因其父是江南颇为有名的书法家，高廷秀，她便托人从外带来了父亲的几幅真迹，想当作礼物，拉拢几位妃嫔替她在皇上面前言说几句。可彼时她连答应尚未得封，位份低下；位份高的妃嫔她求不着，只能去求一些答应常在之类的。但这些人一来人微言轻，二来鲜少有人懂得欣赏书画，便也不在意她送的礼。一来二去她竟是无枝可依。谁料一日，德妃娘娘在自己宫中的贵常在房里偶然间瞧见了高廷秀的作品，细问之下贵常在道出实情。德妃娘娘竟传召了高氏，答应助她博得皇上宠幸。高氏生诞下十九阿哥后不久，一日德妃突然示意高氏此刻便是报恩之时，叫她暗中留意良妃的一举一动。高氏原本对德妃心存感激，自然是为德妃之命是从。不过高氏孕育皇子有功，圣眷优渥，人也渐渐张狂了起来，便与德妃有些貌合神离，不再为她尽心办事；加之她与德妃存在某种相互利用的关系，使她愈加的有恃无恐，这才有了我曾见过的，她在永和宫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那一幕。

“那……德妃娘娘可曾同你讲过，为何要你暗中留意良妃？”我沉思了片刻，抬眼问高氏道。

高氏先是摇了摇头，费力思索了一番，才模棱两可地答道：“倒是说过一次，但只说了有什么血海深仇，我本就是应付了事，也就没有听的十分仔细。”

血海深仇，究竟是怎样的仇怨，才当的起这四个字？恐怕这其中还有许多盘根错节、扑朔迷离的隐情吧。

不过无论那隐情是何，而今都可以确凿无疑地认定，德妃与良妃的不和，那么与此二人有关的所有事情，就都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推敲琢磨，切不可妄下结论。

我透过窗子望了望正殿的方向，问高氏道：“答应曾言之凿凿地说过，是良妃害死了公主与皇子，当日匆忙，我未来得及细想，今日想问一句，答应何以会觉得是良妃呢？”

高氏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起先，是德妃暗示过我，是否觉得许贵人是替人顶罪；还问我是否是露出了什么马脚，叫良妃看了出来，她便借此报复。我当时虽未多想，然而许是做贼心虚吧，独自一人时，愈是琢磨，愈觉得是德妃所言那般。所以即便到最后也未有一丝证据说是良妃指使，我依旧觉得此事幕后之操控者必定是她。”

若德妃只是借此事挑起高氏对于良妃的怨念也就罢了；若是另有隐情……我试探着询问高氏；“答应可曾想过，公主与阿哥之事，或许，与德妃娘娘有关？”

高氏闻言一惊，显然是从未疑心过德妃，将信将疑地说：“应当……不会吧，当日我是由德妃一手提携，这些年又一直为她办事，她怎会……”

我摇摇头，说到：“那么答应回想一下，公主出事之后，德妃娘娘可有召见你？对于追查凶手一事，娘娘又是何态度？”接着，我又将前几日秋月警告我之事讲与了高氏。

高氏听罢若有所思地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倒真显得奇怪了。那日秋月来我宫中替德妃送礼，着意嘱咐，说是德妃叫我先养好身子，保住龙嗣，追查凶手之事，她自会相助，绝不叫公主枉死，叫我无需忧心。而她背地里却不叫你来帮我，凡此种种，的确叫人疑心。”

“可是……，”我望着那白瓷底儿衬着的片片凉透了的墨绿色叶子，幽幽道：“那那贵人不开口，我们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呀。”

翌日午后，御花园澄瑞亭旁，卸去了层层朱红色锦帘，裸露在外的一根根圆木，竟有些孤冷清瘦。我有些许的哑然——桃源终归是转瞬即逝的，一旦走出，便不复得路了。

身后响起一串踏雪而来的脚步，及至我跟前，似乎有稍许的凝滞。我转身，在与我十数步之外，临风而立的，正是此刻正对我温润浅笑的八阿哥。他今日着一身藏蓝色，那精致的瓜皮小帽上墨蓝色的宝石，莹莹地反射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澄瑞亭的影子在雪地上向着他的脚下延伸而去，却在距他不足半尺之处停了下来，恰到好处地让一抹斜阳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我突然忆起当日八阿哥从太子手中将我救下后，我曾在储秀宫中对着同样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八阿哥痴痴暗道：真好看啊！

“咳咳”两声咳嗽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我还未来得及羞愧，突然便记起了我与八阿哥的“仇怨”，便大步向前，冲着他嚷道：“八阿哥可觉得将诺兰玩弄于鼓掌之间甚是有趣？”

八阿哥显然是被我如此大的反差惊住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玩味地冲着我笑。

我见他一笑，更是恼怒了，便一股脑地将他是如何设局骗我，又是如何假装好意送若溪出宫等等罪行悉数一遍，说的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八阿哥自是毫无插嘴之处，待我宣泄完毕，却只见他一筹莫展地望着我，一时间我也竟不明所以了。

八阿哥重重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委屈地道：“若说我半分私心也没有，那是假；可若说我为你所做之事并非真心实意而只是耍弄与你，那倒是真的冤枉我了。”

八阿哥侧过身，目视着前方那素净典雅的澄瑞亭，留给我一个俊朗挺立的侧脸，淡淡地道：“当日若溪出宫，是她执意拜托我引你出去，不叫你知道实情，说是你若知道了，必会夹在她与老十三之间左右为难。我的确是瞒你了，可若只为瞒你，我大可随便找个由头叫你呆在我身边一天，何必要费如此周章。”那最后一句，也不知是不是我听不真切，我竟觉得八阿哥有几分自嘲夹在里面。

的确，那日的温暖满室，那日的玉蝶满亭，那样的匠心独运，那样的用心良苦，怎会是一个丝毫不视我为知己而只视我为玩物的人为我所做，我当真是错怪他了。

我有些后悔，亦有些惭愧，低着头用鞋底划拉着脚边的积雪，不敢抬头看他。片刻，却还是赌气一般地问道：“若溪又不是你亲妹妹，你怎会那么好心地帮她？更何况……胤祥还是他的哥哥。”

八阿哥的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似是怅惘，却又无比释然。他依旧是用那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到：“我帮若溪，是因我看重她那份情。我虽不能成全他俩一生一世，但给他们多一点时间也是好的。毕竟，这世上有太多人，连自己的情亦是都不能说出口的。”

不知为何，那最后一句话，我总感觉的是八阿哥在自嘲自怜，更像是在说给我听。我一时间有些紧张，不再言语。

片刻，我才恍然大悟一般追问道：“你为何要拉拢关鹤飞？你想从他口中知晓什么？你是否要利用他对胤祥不利？”

我这番话说得那样激动，八阿哥转身时却只是一副平静的甚至有些麻木的表情，冷冷的说：“既然你都知道，又何须问我？”

我哪里还顾得上字斟句酌，怒视着他，狠狠道：“你若是伤了胤祥，我必定会恨你的！无论你此刻正在盘算着什么，或是已经进行着了，都请你立刻停手吧。”

八阿哥负手而立，留给我一个华丽却清冷的背影，不再叫我看到他那双永远似在对你说着什么的眼。

“你当真如此在乎胤祥？”

“是！”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可却在那一瞬间，于心中荡起一丝异样的波纹：八阿哥，我亦不愿眼睁睁见你在这场战争中受伤，因我知道结局，我知道无论你今日为胤祥与四阿哥设了多少障碍，那都只不过是平添了日后雍正荣登大宝后加紧打压你的机会。这段历史已成定数，你根本无力改变呐。

然而心中百转千回却只化作一句轻的连我自己尚且听不真切的低语：“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你放心，皇阿玛不是唐高祖，他的儿子们亦不会自相残杀；我们兄弟间，不会如你所担忧的那般。而今的种种……就恰如你们平常人家中儿时姐们间为了争抢一件玩具闹别扭吧。”

八阿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皇位于他们，怎能与稚子玩物同日而语。然而八阿哥无论何时所说的话，却也总叫人那般信服——毕竟自我两相识，他亦未曾有过半点欺瞒于我的事情，尽皆坦诚相待。

我兀自点了点头，却是想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

我将这几日在高氏宫中发生之事捡了紧要的讲给他听，自然是没提德妃叫高氏暗中监视良妃之事，更不会提那模棱两可的血海深仇——事情尚不清楚，此事不加回避就胡乱和盘托出，只会增加他们兄弟间的嫌隙。

我只是着重向他挑明了此事关乎良妃，储秀宫里已有两个贵人犯了事，若不彻查清楚，倘若日后再有人从中作怪，那么矛头可就直指良妃了。八阿哥亦深以为然，这些事情，良妃向来是不告诉他的，免得叫他忧心，听我这么一说，八阿哥倒觉得自己十分不孝，竟不能为额娘分得半点忧愁。

我看着八阿哥那拧成了一个疙瘩的眉心，深感他对良妃当真是至诚至孝，不禁动容，柔声安慰道：“八阿哥无需歉愧至此，慈母爱儿，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试问我们做儿女的，不亦是常常如此吗？良妃娘娘不愿你牵涉其中，良苦用心，你得领着这份心才好。唯今能做的，是快些查清楚那那贵人的底细，揪出她背后的主谋，扫清那储秀宫中的污秽，叫娘娘能夜夜安枕，这才是真正的孝子呀。”

八阿哥的眼，此刻涌满了我读不懂的波涛暗潮，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那积雪虬枝后隐隐可见的储秀宫，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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