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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新年（第1页）

康熙四十三年终于在阵阵炮竹声中过去了，随之过去的还有这半年来我经历过的——在那一世从未经历也不可能经历的——自杀、选秀、面圣、亲人被斩首、自己被侮辱……一切的不快，我只希望都随着烟花的绽放而一同消失在漆黑的天际，留下的，只有新一年美好的憧憬，便好了。

若溪身子未愈，早早睡下了，我还是和婧瑶一起坚持着守了岁，在子时互相拜年。此刻的我心中不由得渐渐激动了起来，耳边依稀回荡着那个声音，“他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去万福楼讨酒喝”——正月十五，万福楼，我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只盼望那一天早些到来，我能再去到那个地方——让一切回到从前。

正月十五之前，除过元日那天皇上与百官共宴，之后就是要挨家挨户地串门拜年，胤祥也鲜有机会来宫中看我，偶尔两次我却对他也颇为淡漠——或许是想着我即将回到现代，在这一世的种种都已经不重要了，更何况是一段模棱两可的情缘呢？

那日胤祥正慵懒地靠在玫瑰椅中品着我为他沏的茶，我颇有些心虚地拉着他宽阔的袖角道：“胤祥，正月十五能带我出宫吗？”

胤祥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异常，依旧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在宫中这半年憋闷坏了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原本就是想在上元节那日带你出宫逛逛的，现在可好，你自己说了出来，我这功劳可算是没了。”

我抿嘴冲他一笑，一本正经地道：“善解人意的功劳是没了，可身体力行的功劳还是有的。劳烦十三皇子亲自带我出宫，这份恩情，奴婢怎会不铭记于心呢？”

胤祥被我那娇滴滴的装腔作势逗的直乐，将我轻轻拥入怀中，喃喃道：“再等我一段时间，待春暖花开了，我就能这样抱着你，永不分离。”

正月十五终于在我忐忑而期许的心情中姗姗来到了。我用整个傍晚坐在镜子前，细致地描画我的妆容；精心地挑选我的服饰——或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一世见到镜中的自己了，也是胤祥，最后一次见到他所钟情的诺兰——所以，要美些，再美些。留下我，诺兰，芳华绝代的影子。

此刻的我下着丁香色祥云纹菱锦长裙；上穿桃粉色刻丝并蒂莲天香绢马甲；不梳两把头，却是按照现代的样式梳了一个花苞形的发髻，又插上扭珠云形翡翠簪，配两朵缕金蝴蝶花；耳上挂着我最喜欢的七彩碧玺吊坠；腕上戴着无暇的白玉手镯；颈上不戴项链，而是代之以一个巴掌大的金橘色镶玉兰花香荷包——我这周身的一切，都是胤祥或托人四处搜罗、或专门命人特制的，总之，都是为了我；总之，都是不遗余力、花尽心思的。

只有那件银白色蝶纹妆花缎的披风，是八阿哥送的，我不知为何，思前想后还是披上了身。那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蝶，在烛火与雪光的映衬下好似飘然翻飞，与我似雪的肌肤、欲滴的红唇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我就这样穿戴整齐地坐在卧房内，看着窗外最后一抹绛红色也被黑暗吞没，忽地听到笃笃的敲门声，打开门却见平日里伺候胤祥的小太监，墨荣，立在门口，见了我便笑着恭敬道：“诺兰姑娘，十三爷让小的来带您出宫了。爷特意吩咐小的告诉姑娘，外面冷，穿暖和些。”

我冲着他微微一笑——这“墨荣”的名字是胤祥给他取的，不仅是他，胤祥身边还有棋华、琴贵、画富，这些小太监原本都有自己的名字，是一日胤祥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嫌他们原本的名字俗气，就随口为他们改名。本来改得更风雅些，可这几个小太监却苦笑着说，自己是内侍，总要叫些吉利点的字，也好记。胤祥才不情愿的将第二个字改成“荣华富贵”赏给了他们。这就是胤祥，一个万事随性而为、丝毫不拘泥于陈规旧俗的男子。只是这样的不羁，这样的超脱，都即将离我远去了，一瞬间我觉得那么怅然若失，那么恍然神伤……

我跟着墨荣，一路来到了神武门外，一出门便见到了一身利落行装的胤祥，蓝马褂、黑皂靴、紫貂披风、羊脂腰坠，英气十足，挺拔如松，目若秋水，气若温玉，若不是他那见了我后就不住上扬的嘴角，我真的会以为是画中的仙人降临凡间。

我也是有几日没见他了，忙迎上前去，可突然间便怔怔地愣住了——胤祥身后的那辆深蓝色马车中缓缓走下了一个乌黑的身影，正是四阿哥，胤禛。

他周身都是黑色的，在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中更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肃杀，此刻，正用那摄人心魄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吧，可仍是觉得心中惧怕。胤祥倒是丝毫未觉得不妥，催促着我上了车，欢快地与我谈天说地。

我也顾不上害怕什么了，反正就快要走了，便扭过头问胤祥道：“能不能先带我去一个地方？”

“哦？你有特别要去的地方？是哪啊？”

“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只知道是个酒楼，叫万福楼。”我很清楚凡是我提出的要求，胤祥是一定会竭尽全力满足的，所以即便我只是说的模棱两可，他也有办法弄清楚。

果然，胤祥是不知道那个地方的，恐怕是不入他们这些阿哥的眼，可他掀开帘子一问车夫，便立马知道了方向，让车夫加快赶车，朝那万福楼去了。

马车终是缓缓停下，我心中却还有一事放不下——我总不能当着胤祥和四阿哥的面去问那疯道士吧，总要想个什么办法将他们支走。

我望了望一脸疑惑的胤祥，撒娇道：“我饿了，你不是说外面有好吃的大酒楼吗？我怎的都没看见呢？”

胤祥倒是被我这没来由的一问弄得一愣，故作委屈地答道：“我的小姑奶奶，说要先来这儿办事儿的是你，说饿了吵着要吃饭的也是你，那你究竟要先做什么呀？总不能要我叫那鹤飞楼的厨子把炉灶搬到这儿来给你做吧？”

我也顾不上四阿哥那盯得人不自在的凌厉眼神，想着这也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冲胤祥撒娇耍赖了，便牟足了劲扯着他的袖子道：“等我办完事再去吃饭都要什么时辰了，怕是都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反正我办我的事，你呆这也没什么用，不如先和四阿哥去那个什么鹤飞楼，把菜点上，把酒暖上，等我办好了事就去找你，这样岂不是一坐下就有热腾腾的饭吃？”

胤祥被我这叽里呱啦的一大串逗的直乐，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四阿哥此刻都有些忍俊不禁，我见他二人只是笑却没有答应我的意思，更是急了，使劲摇晃着胤祥，扯着嗓子道：“爷，你最好了，就答应我吧，答应我吧，要是真不放心，让墨荣留下来陪我。”言罢，还偷偷像墨荣使了个颜色，只不过这鬼灵精怪的奴才可不趟浑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胤祥敛住了笑容，略微思考了半刻，终是说：“那好吧，既然嫌我们在这碍事，我们走便是了，马车给你留下，你办完了事就让车夫带你过去。”

“这可不行，怎么能让您两位阿……两位爷走过去呢？墨荣留下来给我带路就行了，您二位坐车走。正好，我也想沿路逛逛，看看灯火通明的夜景。”这一次倒是说了八分实话——只不过四阿哥的冷暖我可是没考虑，我想的，从头到尾只是胤祥一人而已。

胤祥知道拗不过我，只得和四阿哥坐车走了，临上车前还不忘仔细地叮嘱了墨荣一番，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我望着那深蓝色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化作远处依稀难辨的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胤祥，或许，我永远都不可能去赴那个约；或许，终究是我负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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