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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佛（第1页）

十月了，太阳光没有夏日那般灼热，也没有冬日那般冷冽。照在人身上倒也舒服，街边人来来去去依旧很多，各大小铺吆喝着过路客看看自家铺子上的商品，林言泽走到一张铺子前拿起铺子上的一只毛笔，笔身通黑，握在手里有些沉，店铺老板还在热情的介绍这笔的材质，林言泽却已放下笔，朝老板点个头拉着林言希转身走了。

“你刚才为何给那萧公子介绍一品糕的糕点，不单单是因为好吃吧。”林言泽看向林言希，两人相视一笑。

林言希拿出玉扇敲了敲手，说道：“早听说这三皇子被贬至咱们北阳有些日子了，却一直未出家门，今日一见，倒让我大开眼界。”

“确实，看着倒不像是个纨绔子弟，不过，这人不可貌相，还是不能妄下定论”

两人沿着街边随便转了转，本想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可以买回去，结果转了这么会儿，一个也没看得上的，便又空手而归。日正中午，寺庙云板响起后，大众依次入五观堂，依序就座，僧人开始唱午斋：“三德六味，供佛及僧……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接着大众开始用斋。在佛门饭食中须心存五观（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为成道业，方受此食。）佛门认为吃饭时，需结合佛法进行思考，这样，即使硬如黄金这样坚硬的食物也能消化；反之如果没能彻底断绝贪嗔痴这三心，就是滴水也难以消化。因此，佛门中过堂有一语：“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

林老夫妇常年来涌泉寺烧香祈福，没少捐钱做慈善，也算是涌泉寺的老客户，便托主持提前在旁边隔间中摆了斋饭，一桌的素菜，看的林言希实在没什么食欲。但碍于父母在这，便也只能适当吃了吃，这场长达两刻钟的斋饭在一片寂静声中结束。

林言希不喜欢寺庙，准确说一切佛门之地，他都不喜欢，据父母说，小时候林言希一进寺庙就会哭，后来涌泉寺的方丈念慈大师给这孩子看了看，二话没说，给了他一颗白色的舍利子，这舍利子戴上之后，林言希便立马停止了哭声，从那之后，这舍利子便一直戴在林言希脖子上，从未离身。随着年龄的增长，林言希对寺庙的厌恶程度也越来越重，平时能不去就尽量不去，这次也是没办法，恰好是观音菩萨诞辰，父母提前几天便对林言希好说歹说，软磨硬泡，实在熬不过才答应跟着一起过来。

这会儿吃完饭，立马就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走出厢房，林言希拒绝了小和尚的陪同，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正午阳光很大，但寺庙内树木偏多，倒也抵挡了些热气，阳光透过树叶零零散散的洒下来，一阵风吹过，树动，影子也跟着动。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偏殿，殿门没有正殿的大门恢弘大气，反而显得有些破败，门口也都是些没人打扫的枯叶，林言希本想直接路过，但不知为何手却先一步推开了木门，既然都推开了，那就进去瞧瞧吧。

殿内的场景倒让林言希十分惊讶，四周干干净净的完全不像是没人打扫的样子。大殿四周树立着四根粗壮的红色木桩，撑起了整个大殿，殿中映入眼帘是一尊大佛像，佛像呈站立姿势，双手立于胸前，右手食指与中指合并指天，竖立在胸前，左手呈托举状立于右手之下，佛像刻的十分细致，连手上戴着的舍利珠、衣服的裙摆上的细节都刻画出来了，离近了些甚至可以看到鞋子上的黑子珠子。整个佛像栩栩如生。

当然如果不看脸的话。佛像的脸被特意破坏了，像是被人拿石头砸过，再用黑色墨汁泼过留下的痕迹，以至于本来栩栩如生的佛像显得有些诡异。

佛像前香案上的香鼎中插着三根正在燃烧的香，看样子是一刻钟前有人来点上的。香案上摆放着一些新鲜的水果。四周的墙壁上皆刻画着看不懂的经文，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墙壁，许是生前事迹吧，倒也丰富。林言希围着整尊佛像转了一圈，再次站立到佛像面前，从来没真心拜过佛的人今天不知为何突然想好好拜拜，于是拂开衣摆，对着不知道是什么佛的佛像跪了下去，跪到一半，许是想到什么继而转了个身改成坐在蒲团上。还丝毫不害臊的拿了人家香案上的苹果。

也没什么特别想求的，更没什么心愿之类的，林言希索性也就没说话，自顾自的啃着苹果。还别说，这寺庙的苹果就是比家里的好吃。

一个苹果啃完，林言希站起身，将苹果核再次放到人香案上，笑着拍了拍手，准备离开，一转身，被眼前人吓得一哆嗦，不知什么时候，方丈念慈大师站在身后，悄无声息。

林言希拍了拍胸脯说道：“大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啊。”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苹果给吐出来。

念慈大师对着林言希点头笑了笑，再目不转睛的盯着香案上的那一苹果核。

林言希转头看了一眼，心想玩球了，自己不仅擅闯了人家寺庙，还好死不死吃了人家贡品，吃了还不要脸的放回去，重点是还被抓包了。这种场面实在是太过窘迫了，林言希赶紧拿下苹果核朝方丈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哈哈，这个……我刚……这不……“算了，还是诚恳的认错吧”对不起方丈，我错了！”

念慈大师看到他取下苹果核，这才点一点头，对林言希笑着说：“来了有一会了，刚来便看到你坐在蒲团上吃着呢”

……这场面就好比你自以为做了件天不知地不知的蠢事，结果人家全看在眼里，还当着你面风轻云淡的说出来。就好像那什么，把你的脸皮放在地上摩擦一个感觉。

“大师，这殿中供奉的是哪尊神佛啊！”林言希指了指佛像，继续说道：“我看着雕工如此精细，为何单单这脸被毁了？还有，这满墙经文，到底讲的什么？”

念慈大师抬眸看向前方的佛像，像是透过了佛像看到了遥远的记忆：“他是人人敬畏的鬼神，掌管人间阴阳，生于混沌，没于混沌。”念慈大师眼睑低垂，语速缓慢：“那时人间瘟疫如洪水般爆发，一时间生灵涂炭，万鬼恶行，说是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他便是那时降生，出生时百鸟盘旋，天降甘露，雨水落下洗刷了地上的污浊，瘟疫开始消退，他也被称为神子存于世间……”

“从小被当做神子养大，自然比别人多一份责任所有，三岁便离开皇宫，送往皇家寺庙进修，所幸他天资卓越，十岁那年便能治国理政，任用贤能，既能崭百鬼，也能除恶妖，所做之举皆恩泽天下，百姓视他为神子，自发在民间为其建立祠堂，日日供奉。”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可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遭遇毁灭，因为人们的嫉妒、贪婪、自私。优秀的人就像一张白纸，容不得一丝污浊……神的诞生与毁灭皆在一念之间，他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却也被天下人置身于水火之中，这世道便是如此，世人期望神佛的眷顾，却又忌惮神佛的能力，他们创造了神，却又毁灭了神。”

念慈大师叹了口气，重新拿出三根香，点燃之后，换下已经燃烧殆尽的香。他看向佛像，情绪已没有之前的波动：“后来，他死了，以身祭了天地。”

“神佛是没有因果，不入轮回之人。”

林言希颤抖的声音重复到：“没有因果，不入轮回？”

“对，但有个地方叫归墟之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归墟为众水的汇聚之处，大川河流最终都会流向了归墟。有人说归墟之国是鲛人居住的地方，也是神死后去的地方，神的灵魂在死后会去到归墟之国，在归墟之中被鲛人用海水进行修补，洗掉凡尘中的污浊，使灵魂回到本来的样子。但没有人知道归墟之国的位置，也没有人见过归墟之国。”

林言希随着念慈大师的声音，思维飘向远方，像是身临其境一般，难言的窒息感令他嘴唇发白，心头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踹不过气，逼得他眼角泛红，他很想问问大师，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想问的话却像卡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脑内神经一根一根抽搐的疼。难以言喻的难受感扑面而来，一下子淹没了他。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离开这个地方。

念慈大师看着林言希离开的身影，注视了很久，摇了摇头，这世间之事，天行有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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