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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爆发战争的消息一路传至平阳时,已是八月初十,彼时邵勋正在平阳城外的乡村内,为一户战死的黄头军士卒收割。
闻讯之后,当场派亲兵至各衙署,将主要官员们请来。
傍晚酉时,早就习惯了梁王办事风格的官员们纷纷赶至。
中护军陈有根来得最早,左军司王衍来得最晚。
抵达田间地头后,邵勋招呼了一下,带着众人来到一条小河边。
军士们挥舞着镰刀,将河岸边大片芦苇砍倒,防止视线被遮挡。
亲军幢主薛用率百余骑自浅水处涉渡,到对岸警戒。
童千斤亲自带人在地上铺毛毯,然后一一放下蒲团。
随行宫人则准备茶水、点心。
其时夕阳西下,晚风习习,办公、劳作了一整天的众人腹中饥饿,正好坐下来歇息一番。
庾琛坐下后,四处看了看,顿时笑了:“仆事大王多年,有时在城邑议事,有时在山林中议事,有时在村落中议事,今又在田野中议事,颇有意趣。”
“雀在树上鸣,荷在水中漂。老夫一路踏花而来,顿时心旷神怡,妙哉。”王衍亦笑道。
“竹林幽深,粟芋新熟,吾愿醉卧于此,与朝露作伴。”太保潘滔说道。
诸位不事稼穑的士人高官高谈阔论之时,邵勋刚把镰刀放下,然后掸了掸身上的麦芒,实在觉得不舒服,又到竹林中换了一身袍服,这才走过来坐下,道:“草原意趣多,丞相亦可随我至盛乐一游。”
“却不知盛乐风物如何?”庾琛问道。
王衍的眼光余光落在庾琛身上,心中若有所思。
其实,他和庾琛明争暗斗,但在某些事情上态度还是一致的,比如尽量阻止梁王发动战争——只要河南士族捂紧口袋,梁王打不了多久,就会乏粮,自然就打不下去了。
只是,庾琛难道改主意了?想要讨好梁王,以让他的外孙当上世子?
不,庾琛的格局应该没这么低,再看看。
“河南地乃秦汉旧疆,胡汉杂处之所。人们生于斯长于斯,逐水而牧,临水而耕。”邵勋说道:“有那深山峡谷,激流奔涌,草木茂盛,禽兽窟穴其中,六畜孳息于彼。”
“有那沙碛大漠,黄草连天,沙水并流。秋高气爽之时,策马而奔,追黄羊而猎,斩天骄而回。”
“阴山、卑移之麓,有那平野沃壤,秦汉先民之所耕。城营故垒之外,水甘土活,榆柳成荫。高山之上,层峦叠嶂,苍翠如染,既有良木薪柴之利,又有射雕猎虎之趣。白羽、乌羽、杂筋、白胶、鹿革,军中所需,彼处盛产。”
“更有那盐池、马场,可资国用……”
邵勋说了一大堆,王老登仍然面无表情,庾琛神色纠结,裴邈、潘滔等人则低头垂视。
“若不得此地,边防只在晋阳。”邵勋看了下众人的脸色,不悦道。
这句话一出,裴邈等人缓缓抬起头。
对他们而言,这才是最实际的。
如果将来定都洛阳,那么如何构筑边防体系呢?
后汉还没到末年呢,并州就已经一塌糊涂,匈奴王庭都设到了西河郡,平阳成了边防重镇,太原亦遭掳掠。
大梁新朝的都城必在河南,这是起家性质决定的,无关其他。
如果以洛阳、汴梁为正都、陪都,那么并州就极为关键了。
此地有表里山河之形胜,亦有高屋建瓴之优势,襟带大河,俯瞰洛阳,贼军自晋阳出,用不了多久就抵达洛阳,那就永无宁日了。
这和他们有切身利害关系,不得不认真考虑。
“不知大王属意之北边所在何处?”王衍拱手问道。
“阴山。”邵勋言简意赅道。
广义上的阴山,自内蒙古西部,向东至张家口一带连接燕山山脉。
狭义上的阴山,却只指后套以北的连绵山区(巴彦淖尔一带),亦称高阙、狼山,东面则有大青山等。
邵勋所指的阴山显然是广义上的阴山了,自西向东两千余里。
“阴山南北,或许还要建一些军镇、城塞。”邵勋又道:“盛乐会成为缘边诸军的帅府所在。如此,中夏乃安。”
王衍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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